古时候,灵安村坐落在青山环抱之中,村中住着个叫张庆生的男人。他年近三十,生得憨厚老实,从不与人争执计较,村里人都唤他“张老憨”。

这名字虽不甚雅致,却恰如其分,他帮邻里劈柴从不收钱,见乞丐乞讨必倾囊相助,就连孩童们笑他憨傻,他也只是挠头笑笑。
这年春天,王媒婆捎信让张老憨去她家一趟。老憨放下柴刀,换了身干净衣裳便去了。
“老憨啊,婶子给你说门亲事,那姑娘叫许嫦娥,人如其名,美得像月宫里的仙子哩!”王媒婆笑眯眯的拉着老憨的手说道。
张老憨一听,连连摆手:“王婶子,不行不行,我张老憨就是个砍柴的,哪配得上这般美貌的姑娘?天上的嫦娥跟着我,那岂不是笑话,嘿嘿……”
王媒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,伸手掐了掐他的耳朵:“你这傻孩子!要不说你走狗屎运了呢?这姑娘是逃荒来的,我收留了她两天。可我这日子你也知道,有上顿没下顿的,总不能长期收留她,得给她找个婆家。不是看在你平日帮我劈柴挑水的情分上,这好事能轮到你?你呀,真是憨得可爱!”
“王婶子,我张老憨愿意,人家姑娘还不一定愿意呢,婚姻大事还是要两厢情愿的。”老憨低着头,搓着粗糙的双手。
王媒婆朝里屋唤道:“小娥姑娘,你过来,快一点!”
帘子一掀,走出一位姑娘。张老憨抬头一看,顿时愣住了,这姑娘眉如远山,目似秋水,肤若凝脂,真真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的人儿,此刻他都怀疑自己在做梦。
“这个是你张大哥,人好着嘞。你要是跟他过,可不愁吃穿。你要同意呀,你就跟他走,老憨可会疼人了,瞧我这嘴,什么老憨,我说你这张大哥呀,可疼人了……”王媒婆打了打自己的嘴。
许嫦娥微微红了脸,轻声道:“王婶,我愿意。有个窝住,总比四处漂泊要好,对我好就行,人品重要。”
张老憨平日里省吃俭用,倒也攒了些积蓄。虽不丰厚,还是简单置办了几桌酒席,请来邻里乡亲,热热闹闹地与许嫦娥成了婚。
婚宴上,村民们窃窃私语。有人说这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,也有人说张老憨上辈子不知积了什么德,这等喜事若轮到自己,睡觉都能笑醒。
张老憨全然不理会这些闲言碎语,婚后对妻子百般疼爱。两人过了两年男耕女织的日子。
老憨每天天不亮就上山砍柴,傍晚才归,用赚来的银子给妻子买新衣新鞋,唯恐委屈了她。
许嫦娥本就生得美,打扮起来更是明艳动人。有时她站在张老憨身旁,真像是谁家小姐带着个仆人,显得格格不入。

这年初秋,张老憨见妻子冬衣单薄,便想给她添件厚实的长袍。于是他起得更早,归得更晚,拼命上山砍柴。
这日清晨,雾霭未散,张老憨背着柴刀行至半山腰,忽听有人细声细气地问:“老憨哥哥,你看我像不像大仙?”
张老憨回头一看,竟是一只黄鼠狼。这黄鼠狼头戴一顶小巧的草帽,像人一样直立行走,模样甚是滑稽。张老憨知道这是遇上了黄鼠狼讨封,山中精怪修行到一定境界,需得人间一句认可方能成仙。

他憨厚一笑,连连点头:“像像像,像极了大仙!”
话音刚落,那黄鼠狼周身泛起金光,摇身一变,成了一位仙气飘飘的女子。她向张老憨施了一礼,笑盈盈道:“多谢老憨哥哥助我成仙。日后有何难处,尽管到山中找我。我叫黄三姑,你只需喊我名字,我自会出现。”说罢,她哼着小曲,翩然离去。
自那以后,张老憨每日上山,总见一捆捆砍好的柴整整齐齐地码在路边。他的收入因此好了许多,很快便给妻子买了件绣花长袄。许嫦娥穿上新衣,更是美得不可方物,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。
一日,许嫦娥去集市采买,街上的男子无不回头张望,惊叹她的美貌。这样的事情小娥已经见怪不怪了。
“这是谁家的娘子,生得如此美貌?莫不是从天上来的仙子吧?”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。
许嫦娥循声望去,只见一青衣男子站在不远处。他相貌英俊,气质儒雅。四目相对之时,二人都愣在了那里。
这英俊小生不是别人,正是城里有名的画师范进。他拱手施礼,歉然道:“姑娘莫怪,小生鲁莽了,并无调戏之意。只是见此美景,又见姑娘仙姿,一时有感而发。”
许嫦娥微微欠身:“无妨。”
“姑娘可否赏脸,让在下为您作一幅画?”范进目光灼灼,“如此美貌,若不留于画中,实乃憾事。”

许嫦娥心想,女人花期短暂,何不在最美的年纪留下一幅画像!于是点头应允。
范进画功名不虚传,不出半个时辰,一幅栩栩如生的美人图便完成了。他端详着自己的作品,喃喃自语:“此女只应天上有,人间难得几回见。美哉!妙哉!乐哉!”
此后,范进时常邀许嫦娥作画。一个是风流才子,一个是寂寞美人,二人如干柴烈火,很快便如胶似漆。二人真应了那句话,一日不见如隔三秋。
张老憨每日早出晚归,对此一无所知。直到这年深秋,他淋了一场冷雨,高烧不退,一病不起。卧病在床的他渐渐察觉,妻子对他并不上心,甚至借故出门买药,一去便是半日。反倒是邻居马金花可怜他,时常过来照料,为他烧炕熬药。
病情稍有好转,张老憨便强撑着去找武郎中诊脉。武郎中医术高明,在灵安村行医三十载,从未误诊。
老郎中搭脉良久,眉头越皱越紧,终是长叹一声:“老憨啊,你这是肺痨。往后别干活了,想吃点什么就吃点吧。”
张老憨虽憨厚,却不愚笨。他明白武郎中的言外之意,自己命不久矣。
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,见妻子正在对镜描眉,精心打扮。张老憨心中一阵酸楚。这些年来,妻子十指不沾阳春水,他若走了,她可如何是好?
想了良久,他还是将病情如实相告,末了又道:“娘子,武郎中说我也就还有半年光景。我走之后,你不必为我守着,找个好人嫁了吧。”
许嫦娥沉默许久,终于开口:“老憨,我知道你待我好。事到如今,我也不想瞒你。既然你命不久矣,长痛不如短痛。我...我已怀了范进的骨肉,求你成全我们吧……”
张老憨万万没想到妻子这般无情,连骗都不愿骗他,连这最后半年都不愿相伴。想到此处,他只觉胸口剧痛,一口鲜血咳了出来。
许嫦娥吓得花容失色,慌忙收拾衣物离去,头也不回。
张老憨知自己是将死之人,也不再纠结妻子的背叛。也许是心力交瘁,也许是这些日子他太累了,倒在床上,很快昏睡过去。
不知过了多久,一阵敲门声将他惊醒。张老憨以为是妻子回心转意,挣扎着起身开门。门外站着的却是黄三姑。
“老憨哥哥,我在山中等你多日,一直不见你的身影,料想你出了事,特来探望。”黄三姑关切地说。
得知老憨的遭遇,黄三姑反而笑了:“老憨哥哥,咱们死不了!也不看看你的妹子我是谁?我可是神仙啊!可是你亲口说封的,你可知道人出生那日起就是地仙,我们精灵修行千年,像你们地仙讨封,就你那一句话,就助我成仙了!”
说罢,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,盒中有一颗金光闪闪的药丸。黄三姑将药丸送入老憨口中,老憨只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,原本沉重的身体顿时轻快了许多,病痛如抽丝般离去。
“老憨哥,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不要也罢。你心眼好,定会遇上良缘。好人一定是有好报的,你看你若不口出吉言,祝我成仙,我又怎能练就仙丹将你医好呢?”黄三姑笑道。
果然如黄三姑所言,张老憨的病彻底痊愈了。
而那位一直默默照顾他的邻居马金花,其实早就对他情有独钟。金花相貌虽不及许嫦娥娇艳,却勤劳善良,性情温婉。在他生病期间,她不顾传染的风险,日夜照料,如今他康复了,她又时常来帮忙洗衣做饭。两人日久生情,终是喜结连理,婚后还生了一对可爱的女儿。

时光如梭,犹如白驹过隙,转眼二十年过去。
当年的画师范进如今已成为名震四方的大画师,一幅画作价值千金。而许嫦娥年长色衰,早已不复当年美貌。范进嫌弃她人老珠黄,另寻了新欢,将她赶出家门。
直到这时,许嫦娥才想起那个叫张老憨的男人。若不是当年一时糊涂,如今她还是那个被捧在手心里怕化了的人。她收拾行囊,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回到灵安村,想看看老憨是否还在人世。若他还活着,她定会痛改前非,与他好好过日子。
当她来到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门前,看到的却是温馨的一幕:院子里,张老憨正与一位妇人共用晚饭,旁边一双儿女笑语盈盈,一家四口其乐融融。张老憨面色红润,精神的很,比二十年前更显健朗。
许嫦娥躲在树后,泪如雨下。她知道,一切都太晚了。那个曾经视她如珍宝的男人,如今已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。她悄悄转身离去,消失在暮色中。
后来有人说,曾在邻县见过许嫦娥沿街乞讨。她再也不是那个倾国倾城的美娇娘,脸上写满了沧桑与悔恨。在一个寒冷的冬夜,这一代美人冻死在街头,结束了她坎坷的一生。
而张老憨一家,始终在灵安村过着平淡却幸福的生活。每逢月圆之夜,他总会备上些瓜果点心,放在后山脚下,那是专为感谢黄三姑而设的。有时清晨起来,他会发现瓜果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捆捆上好的干柴。
村中老人常拿张老憨的故事教育后生:“这人啊,憨厚不是傻,善良不吃亏。你们看那张老憨,当年人人都笑他憨傻,可如今儿女双全,夫妻和睦,这才是真福气哩!”

深山之中,偶尔还能听到黄三姑哼唱的小曲,悠扬婉转,随着山风飘得很远很远。仿佛在诉说着:这世间缘分,冥冥中自有天定,而人心善恶,终会有各自的归宿。
注:民间故事意在传承民间文化,传递正能量,教人弃恶从善,与封建迷信无关。
